認得幾個字/張大春/印刻

我記得,小時候的我,
擁有一套兩本薄薄的、我所心愛的叫做"中國字的故事"的書;
我也記得,我是多麼著迷的,
看著書上那隻如忍者龜般站立的龜的側面,
兩顆大眼睛化成兩個方格、
背上的殼化成一個裡面打著叉叉的盒子、
殼子底下長出來的尾巴變成一個往右拐去的勾勾,
最後,側面看過去的兩條肥龜腿,
變成兩個實在很像小美人魚她老爸的魚叉的符號,
就這樣,一隻卡通烏龜變成了這個唸做ㄍㄨㄟ的"龜"字,
而且我敢說從我認識它以後就再也沒有把它寫錯過。

讀著張大春的這本散文集,
裡面敘述的場景異常的熟悉,
一個父親教著孩子認識一個又一個的字,
說著一個又一個的、關於這些字的故事,
就像喵媽當年唸一大堆故事給我們聽的樣子。

喵媽用很多很多的故事餵養喵哥跟喵,
結果是讓她兩個多話愛拉著人講故事的小孩,
六七歲時口裡就會出現像是"Oh! My God!"或者"衣衫襤褸"這樣的字眼,
然後從此讓那些被迫聽他們講故事的叔叔阿姨們引為笑談。 = ="
對於文字的良好感覺、對於故事的大胃口,
讓喵跟喵哥從來沒有害怕閱讀任何一本是在"說故事"的磚頭書過,
於是我國小五年級時就開始把一本厚厚的文言原版紅樓夢當睡前讀物,
喵哥則是更誇張的在研究所一頭栽進語言與文字的世界。
(是說選生物多多少少也有受到"故事"的吸引在。)
(每個pattern或process都能用不同的角度的"故事"來講,)
(是讓我著迷於生物學的原因;)
(至於其他相關但很難用故事來闡述的學科,比如物理跟數學,)
(則讓我避之唯恐不及,即使費曼先生再有趣也沒啥用。XD)

我想我很幸運,
就像張容跟張宜(張大春的一對兒女)一樣;
他們的老爸不厭其煩的講文字、講文字的故事,講其他有的沒的,
給他們聽,但不是那種我講你聽的強迫接受,
對於他們的質疑、反應、頂撞,盡量笑嘻嘻的接受,
一如喵媽曾經為喵跟喵哥做的一樣。

我喜歡張大春對於一堆人憂心忡忡認為國語文程度低落,
而要求提升文言文教材比例的感想 --- "笨蛋,問題是怎麼教的!",
那跟簡媜期許她的孩子永遠不要失掉學習跟閱讀的胃口的意義是一樣的;
我們的中文教育太過於強調記憶一大堆無用的字詞解釋,
卻不去設想如何引發孩子們學習文字之美或領略閱讀之趣,
導致很多人一看到字一堆的書,不論內容是啥就先頭痛,
於是在學校只看課本,出社會頂了不起看看雜誌跟報紙,
這樣你究竟還能期望些什麼?
給孩子可以讓他們開懷大笑或感動或認同的故事(不管白話或文言),
讓他們不怕看不懂,讓他們會想要積極的去找更多的其他的故事,
這樣,我相信一旦能養成熱愛閱讀故事的孩子們,
他們中文表達能力就不可能糟到哪裡去了。

我記得國小老師教我們寫"碧"字的時候的口訣
 (王先生、白小姐,坐在一塊石頭上),
那讓我又一次的感覺到中國文字的有趣之處,
於是日後學到"魑魅魍魎"的時候,
好奇的想像這四種看不到的鬼魅究竟看起來有什麼不同;
我也記得國中國文老師在上無聊到極點的中國文化基本教材時,
講的那些關於顏回、子路、子貢的故事,
那讓這些名字成為有血有肉的"人",
而不只是論語中提出煩人問題害我們得加以記誦的白痴;
我還記得高中國文老師,
用台語慷慨激昂的唸完"將進酒"以及高歌"水調歌頭"的場面;
我更記得我的大一國文老師(現代文學選讀),
如何興致高昂的評析簡媜與張曉風,
讓我好奇的看起簡媜的其他作品,
而我很高興我這麼做了,
因為我終於了解只用"水問"來定義她是多麼的不公平。

可以不可以,讓每個學著中文的孩子都能有這樣的運氣,
遇到這樣的老師們,為他們推開通往故事、文學、文字、閱讀的門?

張大春說
"認字,從來就不只是國語文教育,更是感情教育!"
他在對著兒女絮絮叨叨的說著許多事的時候,
心裡想著"這些玩意兒通通不合"時用",也未必堪稱"實用","
"但卻是我最希望孩子能從文字裡掌握的 - 每個字自己的故事。"

我最喜歡的一個中文字是"望",
一個舉起一隻手遮著眼睛站在崖上看著遠方的人,
充滿了不安的等待、卻也滿懷著看到歸帆或歸人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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