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漫遊的貓語

流離記意 - 無法寄達的家書/外省臺灣人協會策劃/印刻

我是個土生土長的台灣小孩，
但是我的台語一整個糟糕，
跟我來自台南的老爸和來自屏東的老媽非常不一樣，
馬英九的台語搞不好比我還標準...... 囧"

老媽說，
這大概跟我小時後的褓姆講的是一口帶有鄉音的漢語有關，
小朋友嘛，學說話總是先跟著最常接觸的人學的。
事實上，我對劉爸劉媽的記憶不多了，
除了上下樓梯都有他們抱著、他們養的白色博美狗很好玩以外，
(導致老媽下班接回家後要我自己走上樓梯據說都還會發脾氣。XD)
我是要看著照片才想的起來劉爸劉媽的臉的；
六歲多搬來台中，我記得的只剩台北劉爸那山東大漢式的溫暖懷抱。

在台灣，有一個族群，當年帶著家國傷痛來到這裡，
他們有著獨特的腔調，於是極為容易辨識，我們稱呼他們為"外省人"。
"流離記意"是由外台會所主辦的"榮民與家書徵文"的204份稿件選出來的摘結；
這些家書，有的是由老兵們自己寫的，
敘說那些被迫從軍、遠離家鄉、數十年因為政治情勢被迫隔離、
渴望返回、不得返回、難以返回，或者返回後發現人事全非的一切，
另一些家書，則是由外省第二代或者第三代書寫的，
講那些從小看著父母的過往傷痛成為夜夜縈繞的惡夢、
那些曾經不懂、曾經無解、曾經疑惑，而現在已明白或依然困惑的一切。

我想到從前老家前破舊眷村裡坐著的那些王伯伯、李伯伯，
瞇眼微笑對著放學回家的我打招呼時，
心裡是否也像撰文的這些老兵一樣，
藏著當年逃離大陸時，綁著麻花辮的小妹、或者強褓中的女兒的形象?
他們會不會因此對於這麼幾十年毫不留情迅速消逝的時間發出喟嘆?
或者喵爸暱稱為"外省麵"的麵攤子老闆，
他所揉著的麵糰，除了是糊口的工具，
會不會還是讓他想起母親的媒介?
他每天每天品嚐的自己煮的麵(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刀削麵了!)，
會不會感歎"還是差那麼一點哪!"而回溯起"媽媽的味道"?

不同族群，有不同的生命歷史，有不同的心事、不同的情感問題，
但是基本的渴望跟感覺還是相同的，
我不認為二二八事件受難者家屬那種對於家屬下落不明的心焦與痛苦，
會跟老兵們心繫在大陸的家人卻不得其消息的混亂跟傷痛差上多少，
我也不認為當二二八受難家屬終於找到家人被槍決的地點而放聲大哭時，
他們的眼淚會跟老兵們重返家鄉卻只看到長滿雜草年久失修的土墓時的眼淚，
有什麼"族群上"的不同。

那麼，如果"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為什麼我們應該放任我們的社會成為一個，
把記得當成怨恨、把傷痛當成個人勳章、把部分錯誤放大成相互憎恨的社會?
那是我不滿台面上許多政治人物的原因，
他們抓緊歷史，以對自己有利的方式扭曲、放大、撕裂族群與社會，
然後用我們互相廝殺而淌下的鮮血做為餵養自己的權利獸的糧草。

我在看書的時候，
很驚訝的發現為老兵爭取"回家"機會、發起"自由返鄉運動"的人，
是現在那些會煽動民眾大喊"外省人滾回去!"的綠色黨之中的人，
張富忠、范巽綠、楊祖珺、林正杰、蔡仁堅、尚潔美......，
我相信這是因為這些早期黨人了解，
不論哪一個族群，數以十年計的不能得到親人的消息，都是一種悲劇，
而悲劇是應該被修正的，這種"應該"，不分族群，不分人種。
讓人感慨的是游錫堃，當年支持過這個活動的省議員，
現在可以為了自己的利益往鼓勵仇恨的極端靠攏......

范雲說:
"然而，不言說，傷痛就不會過去。"
"不被言說、不被了解的集體傷痛，更無法真正成為過去。"
"一位研究創傷記憶的學者Brenda Bettelheim曾說:"
""無法被言說的，就無法從心頭被卸下。""
""傷口將會從一個世代，惡化蔓延到另一個世代。""
"當這些族群集體記憶中的傷痛，成為族群共同印記，"
"在某些時候，它仍然會被喚起，當然，也會被撩播。"
張茂桂則說:
"而對於別人的情感與意義世界的否定，"
"其實也就是對他們的直接壓迫，這和其他形式的壓迫是一樣的。"
"如果一個政治體制是壓迫與排他的，"
"那它也必須去匡正別人特定的記憶與情感價值。"
"壓迫與悲情，因此是同時並存的，"
"這是一個普遍的現象，並不是台灣所獨有。"
"我們如果願意肯定並追求一個公平、民主的社會，"
"就不能只處理正式經濟形式上的壓迫，"
"而完全不尊重別人的歷史記憶與悲情。"

要讓二二八過去，
形式上的道歉或責備用之來煽動情緒的人是不夠的，
這是為什麼家屬們一直要求公佈所謂"完整的檔案"的原因；
要破除專制政權的遺毒，
不是改名、把人家的銅像圍起來，
或者組成另一支團體與抗議團體衝突就有用的，
了解並尊重對方與其的情感連結，
用溝通且相互各退一步，而非"硬著來"的方法來處理，
才能讓所謂"轉型正義"真正的實行。
於是，我們可以明白，
我由文集前後之介紹專文所節錄出來的那兩段話，
不僅僅適用於本省或外省族群，
也同時適用在客家人、阿美族、西拉雅族...等等，
歷史更少被"聽到"與"肯定"的族群上。

這很重要，因為，大家都是台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