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少女。哲學家(Firebelly)/J. C. Michaels/遠流

我討厭"嘔吐","蛻變"也讓我看書看到嚴重的頭暈目眩,
對於某些人而言具有跟神一樣的地位的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尼采),
更從來不是我的菜,我的神是Charles Darwin(達爾文)。

換句話說,存在主義通常跟我沒什麼交集,
我也懶得花太多時間去思考他們在思考的問題。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這本書為止。

J. C. Michaels是個出色的敘事者,
全書以一隻只有兩隻腳的畸形火肚蛙為主角,
(又名東方鈴蟾,因遇威脅時會展示火紅色的肚子做警示威嚇而得名)
敘述牠如何從寵物店被一個小女孩卡洛琳買走,
如何因為渴望成為"野的"而趁隙告別主人,
藏在出租車內準備把握機會去探索世界,
又如何因為這樣遇到一個情緒失控的青少女克萊爾,
然後最後的最後,身為一隻小小的兩棲動物,
"失角"(或後來的"恩比")這隻火肚蛙如何的改變了自己與克萊爾的人生。

J. C. Michaels寫這本書是因為,
現實生活中的"失角",便是在他載著牠前往離婚的妻子那裡,
好為自己的女兒茱莉亞做好在她媽媽那兒過一陣子的準備時,
從容器裡逃脫並消失在出租車內的;
為了他難過的女兒,
也為了她在未來成長過程中勢必會遭遇到的、關於"存在"的質疑與困惑,
他寫下了這本書,作為可能的困惑中的可能的指引。

J. C. Michaels開場不久之後就說"生命充滿了粗糙的邊緣"。
整個故事沒有太多複雜的哲學,
許多意義其實更隱藏在故事本身的字裡行間裡;
小小火肚蛙在寵物店遇到的哲學老青蛙說:
"青蛙、蟾蜍只是人類用來區分的名字......",
克萊爾在跟老師諮商時則充滿憤怒與不滿的說:
"......我們都出生在容器裡面,"
"一個由所有其他人 - 除了我們自己之外 - 所建造的容器。......"
"......我們生活的很快樂滿足,...直到我們發現這個容器只是暫時的,"
"直到我們明白每個生命都有一個終點。......"
"......如果包圍我生命的容器破裂了,我會被發現其實我空空如也。"
這就是存在主義之所以產生的大問題,
當我們把形狀拿掉以後,圓形跟方形有什麼不同?
當我們把情緒、感覺、思考拿掉以後,人跟青蛙有什麼不同?
當所有可以叫出名字的東西都消失了,那還剩下什麼?我們還剩下什麼?

沙特給的答案,叫做"存在"。

於是,存在等於是一種"本質"、一種無可抹滅的東西,
但是我們知道只要有"存在",就有"消失",
於是我們感到恐懼;
或者我們會下一個結論,即"每個人的存在都是他所私有的",
"唯一了解其他人的方法是成為那個人,而那是不可能的",
然後陷入唯我論的迷思裡,
或許還因此成為一個以社會觀感來看自我中心而傲慢無理的混蛋;
又或者,我們會發現海德格所定義的"此在",
用來界定"我"的概念是非常有意思的,
"......是其他每個人和每件事物的邊緣,雕刻出"我"的可能性......",
(如果你看到這裡開始發昏的話,)
(容我借用一下我的神Charles Darwin的概念,)
(長頸鹿的脖子不是原來就是長頸鹿的脖子,)
(那是經過環境、競爭...等事件的淘汰選擇,才產生的樣子;)
(同理,"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所有我們所經歷過的文化、社會、情感事件、共同價值...等,)
(這些每一個人都不相同的邊緣,切割出了現在存在的這個"我",)
(但是未被"雕琢"或"選擇"前的我們,本質上是沒有什麼不同的。)
然後我們會理解到,除了蘇格拉底懇求的"去了解你自己"是有意義的之外,
沙特訴求的"去創造你自己"也很有意義,因為那呈現了我們的無限可能。
("了解",是去找過去那些自覺或不自覺做出的選擇,如何創造了現在的我們;)
("創造",是去戒慎恐懼的做出現在的選擇,來打造未來的我們。)

一但了解到我們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每個步伐都會讓人充滿了不安。
當關著"失角"在籠子因意外打開時,
牠看到了那個可能性,
同時明白了牠能做什麼,與可能會做什麼,
於是他感到不安,牠發現,其實牠沒有那麼想遇見那隻牠可能成為的青蛙,
"我害怕自己,害怕自己可能做的選擇";
當克萊爾開始思考存在的意義,
她發現生命裡充滿了許多粗糙的邊緣,
"我被自己能做的事嚇到了。"
"當我了解到一小步就能改變我的人生,我感到害怕,"
"擔心我將永遠不能踏進任何地方。"

J. C. Michaels給了他自己的存在主義式的結局,
"失角"做了決定,跨過了一個從前的自己可能會遲疑不決的邊緣,
於是協助了克萊爾跨過了她自己不停左右張望、混亂崩潰的邊緣,
"在這世界上發生的許多事情是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的。......"
"沒有人知道完整的故事,"
"但是有時候我們會看見故事的影子穿越我們的生命。"
"而有短暫的一瞬間,我們捕抓到一絲對存在的理解。"

那是為什麼即使我討厭死了"嘔吐"那本書,
即使我覺得他跟西蒙波娃的關係匪夷所思,
我還是會某種程度的推崇沙特的原因(當然,他仍然不可能成為我的神),
他不像卡夫卡只是拋出問題,或給予一個模糊且有等於沒有的答案,
他鼓勵人們去創造、去實現那些人們在邊緣所面對到的可能,
而不是讓思考過後的恐懼與混亂囚禁住自己;
那是1968的巴黎學運精神,
雖然現實世界並沒有在人們的積極爭取過後成功的遠離該死的資本主義,
但是左傾的年代所留下的思潮與積極、相信自己有改變世界的能力,
以及帶著純真、美好與某些程度的理性去追逐理念的激情,
在我看來,都是一種美好,
我猜是因為那在某種程度上符合了我個人的信念與哲學吧!
我從來不是個會想破頭去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人,
一是因為生物背景為我建立的思考模式,
二是因為我個人的經歷所塑造出的正向與積極的人生態度,
在面對粗糙的生命邊緣時,
我通常不會遲疑、猶豫、恐懼、害怕、混亂太久,
面對未知與不確定,我當然還是會有那些情緒,
但是我不喜歡讓自己陷在那些情緒裡太久,
大多數時候鬼打牆一個星期左右,我往往會告訴自己:
"心一橫,閉上眼大喊"一、二、三,跳!"就是了!",
摔下去的可能當然存在,
但是不跳,我永遠不會知道對面那個鋒頭真實的景色是如何,
或者懸崖下的那片海水真實的顏色到底是什麼。

我相信,在"存在"與"死亡"之間,
我們不能為自己的恐懼所侷限,
那些粗糙的邊緣,會引誘人伸手觸摸,也會讓人想要漠視,
但是人最終還是會有必須做出抉擇的片刻,
於是被恐懼所覆蓋的那些時間,
往往會成為一種浪費(如果你最後還是越過了那個邊緣的話),
或者成為一種讓人後悔的必然(如果你多年後對沒有用過邊緣感到遺憾的話)。
我們所搭乘的交通工具都有會遇上事故的可能,
但是如果我們想去看看這個世界,我們不該因此恐懼出門;
我們所愛的人都有一天會消失,但是我們不該因此恐懼去愛;
我們所面臨的改變都有可能轉向一個更糟的結局,
但是如果我們想有變的更好的機會,
那我們不該因此恐懼變化的出現;
我們的人生裡充滿許多哭泣的可能,
但是我們不能因為害怕這些哭泣的時刻,
而恐懼去感受、去接觸、去探索的機會,
那我們可能會同時遺落掉、錯失掉許多歡笑的時刻。

這是一本需要動很多腦的小說,
也是一本很好看的小說,
上一次曾經稍微打動我的存在主義小說是卡繆的"瘟疫"。

是的,人類存在的本質都是相同的,
但是,感謝老天,我們擁有許多做選擇的機會,
於是我們都有機會變的如此不同,
這難道不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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